我在维也纳旅行的时候，听到一个这样的故事：一个老人，丧妻、丧子，生活非常潦倒，唯一与他做伴的，是一个6岁的孩子。

老人非常喜欢音乐，尤其是莫扎特的音乐。老人有一架古老的钢琴，在没有事情的时候，就弹莫扎特的音乐自娱。可能是孩子听得太久了，而且也够聪明，不久也从老人那里学会了琴艺，所以极偶然地，孩子也会弹莫扎特的音乐给老人听。不过这架古老的钢琴早已五音不全了，莫扎特的音乐，不是走了调，就是变了声，好在老人和孩子都不计较，仍然陶醉其中。

老人心中有一个最大的愿望，那就是亲耳聆听莫扎特的琴艺。可是老人明白，以他的经济能力，这个愿望是太奢侈了，因为莫扎特音乐会高昂的门票他负担不起，这虽是他的最大愿望，也只能藏于心底。

后来，老人的双眼盲了，已经病得很重。

孩子没有能力把老人送去就医，于是就像往常一样，当老人痛苦时，就弹奏莫扎特的音乐给老人听。但是，不知道为什么，这一天，孩子忽然发现，他的十个手指头都不听使唤。孩子的琴艺原就不十分高明，再加上古老的钢琴早已走音又变声，现在又碰上手指不听使唤，所以孩子弹出来的音乐，已不知是怎么黄腔走板的东西了。但是孩子知道，这是他唯一能做的，也是唯一能安慰老人的事情，他一定要努力，不能停下来，因为老人一定非常非常痛苦，一定非常需要莫扎特的音乐。

就在孩子这样努力时，忽然有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，他大概是被屋里的琴声吸引来的。他看看孩子，又看看老人，向孩子走过去，拉着孩子的手，一个一个去按钢琴的音符。不知怎么，老朽的钢琴竟然奏出了美妙的音乐，好像整个屋子都跳跃着美丽的音符。老人不再痛苦地号叫了，他静静地聆听起来了，眼睛泛着孩子从来没有见过的惊喜的光芒。

孩子静静地从钢琴前站起，但是那个陌生人仍把他的手指像魔棒一样地按在钢琴键上，屋子里流泻的都是莫扎特的音符，如泣，如诉，如奔马，如浪潮……老人似乎满意地点头了，孩子为他加了一条毛毯，老人就在莫扎特绕梁的音乐中静静地睡着了。

直到这时，陌生人才站起来，似乎要走。

“你是谁？怎么弹得跟莫扎特一模一样？”孩子说，“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的音乐，你看，你把爷爷的痛苦医好了。”

“谢谢你的称赞。”陌生人说，“其实，你给了我许多，这架古老的钢琴，是那么奇妙，还有你和爷爷，是那么喜欢聆听，是我最好的听众。”

“你究竟是谁呀？”孩子说，“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？”

“我这一刻但愿没有名字，但别人叫我莫扎特。”陌生人说。

“啊，你就是莫扎特，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莫扎特，你就是爷爷最喜欢的莫扎特！”孩子叫了起来，“但是我们没有钱呀，我们付不起你的演奏费呀。”

“你已经付了，”莫扎特说，“是爱，你的爱，家的爱，我将把你的爱带回家。”

（张宁静）